丹中雲

只有愛能使心主動擁抱痛苦

袄雪 上 (宁雪)

*剧情妄想系列,短小。



大嫂生下慕容胜雪那年,慕容宁刚和最后一任女朋友分手。红粉女郎虽然面容娇美,性嗔爱娇,却颇有些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方。慕容宁不想再和她纠缠下去,就在冬至前讲了分手,任由风雪裹身,咒怨缠耳,都是些在家门口一蹬脚就能抖落的琐碎事。

不琐碎的是家门口停着一听新棺木,门廊上缠着些红丝绸,很像刚有喜事又逢丧事。所有守剑奴和三姐九姐都戴着白纱花,两眼肿出红茧子,像一团团的白飞蛾,中间拱迎着他那刚成了鳏夫的大哥和刚丧母的小侄子,素来刚健的人显出老意,刚出生的人透着病气。

慕容宁脱下沾雪的大袄就把侄子抱过去,把那白出蒼青的小脸摸了摸,心里却怕这个孩子也活不了—慕容府似乎中了结不出果实的诅咒。他大嫂二嫂曾生过五个孩子,一个都没长到及冠。这个孩子却比过去的每一个都要精致瘦弱,眼珠都不是红色的,还有点儿女相。小鼻小脸下栓一条气球样大的长命锁,丑得不行,毕竟大哥的审美,又贵又大就是好。

他就玩那个锁,嘴里赞一句:”长得不错,像你爹亲。”其实这岁数的婴儿哪看得出像哪个,不过求个兆头。像母亲的贵气,像父亲的长寿,最好两个都像,既贵又重,刮风都吹不走。



年少的时候,慕容宁是个非常骄傲的人,容不得别人讲慕容家半点不好,被他听到都要赏几式潇湘剑法。但他再骄傲,也不是个自欺欺人的傻子。到他好几个哥哥姐姐都各自成了家,几个侄子侄女都得了夺命的怪疾,他就下了不要孩子的决心,甚至连婚都不结。

甚至在慕容胜雪三四岁前,他都常在外面。慕容宁少有不能决断的事,但也有自己的底线,要他看着家人再经历丧子之痛就是其中一个。他在外头等了三四年,等一个不大/会伤害自己,却会重创大哥的消息。回家时,他就用酒磨自己的剑。他的剑薄而脆,一堆炫目的瑯饰,磨刀石压在上面都容易起口子,压根不经用。只有外表打眼,年轻人喜欢。

他侄子也喜欢。人骑他肩上,还要挥他的剑,嘴上唱戏曲,快把他当奴隶。要不是他肩阔脾气好,臭小子非跌个狗吃屎不可。快到生辰的时候还眼巴巴的指使他姐姐来求他打剑,”要跟十三叔一样好的,颜色要衬我,能劈石头”,想得倒美。

但一个人要总用些经用的东西,就容易废。人总是粗糙些,有什么纠缠,才容易活。他就打一柄重剑,乌鸦能上赶着认亲戚。刃都不带开,割丝绸都费事。慕容胜雪就捧着那个礼物,想用眼睫毛扎死他,压根不顶用。后来几个月,他和客人玩牌玩双陆,房间里搁个紫纱罩,就能听到他侄子咯咯叫他”叔!叔!”,明目张胆咒他输。

慕容宁就赏赐他那记嚣张的小屁/股,爆栗巴掌都不痛不痒。打痛了小孩会哭,打轻了输了也不碍事,反正他输得起。有客人倒是讲了句至理名言,规劝他小心被侄子骑到头上去。小祖/宗打不得骂不得,性子顽纵些的,能闯出天大的祸事,休都退不了。

但这孩子也未必能活到祸害他的岁数不是。



慕容胜雪五岁那年,慕容宁就不往外跑了。一来他年纪大了,淋够了江湖的夜雨;二来他所有的姐姐都死了,留下一个老头一个小孩。家里没有女人,大哥还得管事应客,也该他管教侄子。不但要教他读书练剑,如何做人,还要当叔又当妈,免得自家大哥暴躁老哥的脾气上头,自个摁死自家的苗。

慕容宁也是五岁开始练剑。那时候他大哥早已成名,每天早上练剑身后都跟着一排弟妹。慕容宁有姐姐照顾,从没被大哥骂过。练剑场熙熙攘攘的,有棵胡杨般挺拔的背脊伫在前面,后面又排开各式的树:他二哥是松,三姐是柳,四哥是杉…..他估计是头蘑菇。

到慕容胜雪的年代,就只有他自己练剑了。慕容宁和慕容烟雨都有几个异姓徒弟,这时辰会在学堂里上早课。剩下几个守剑奴都会武,就是树荫旁边几棵树。练剑场里站着两个人,他侄子拿手帕擦汗,里衣上还绣着几朵蓝色的并蒂莲。他觉得慕容胜雪的审美有点儿跑偏,教他侄子穿得素净些,以他的年纪相貌,清清爽爽的最好看。他侄子不听。教他练剑,练完基本功,就吵着要练潇湘十三式,学得会就奇怪了。被他用基础剑式一顿胖揍,脸就皱成一团,夏天不用赏菊。



所有五官里,他侄子的鼻子最像他,笔挺。眼睛长得像大嫂,有点圆弧的媚,又大又宽,是街边女郎的一点二倍。平日里最爱蓝衣上佩流苏,鬓发上簪珍珠。慕容烟雨不许慕容胜雪到外面读书,一来慕容府自己有自己的学堂,方便给他开小灶;二来儿子毕竟长得好。没人看着,保不齐出什么事。

这方面慕容宁的确缺乏经验。他虽然也长得好,但一直都走的阳刚路线,年轻时候背把重剑,揍起人来又稳又狠,再炫富露财也没事。临到中年只有他片别人,从没有别人片过他,歹人躲都躲不及,哪里敢惹他。他一向艺高人胆大,以为领着侄子出去也一样,结果差点被苍蝇叮出疹。

先是有人在他们茶里下/药。慕容胜雪喝不惯外面的茶,慕容宁嫌茶叶太粗糙,两个人在旅店上房睡到半夜,慕容宁起床赶苍蝇,把窗底下戳洞的人片了。清晨的时候慕容胜雪起床,看见叔叔脸上粘着点血迹,窗户上换了枫红色的砂纸,以为是什么新节目。

然后有人做人口拐/卖,趁着慕容宁排队去买糖画糖葫芦,一把抓住慕容胜雪就跑。慕容宁手上被糖浆粘得黏黏/滑滑,实在没忍住火气,当着侄子面就开始片人。边片边教,脑/浆混着糖浆流,末了还带侄子去买糖画糖葫芦,也不管慕容胜雪吃不吃得下。

最惊险的一次是在宜水边,他们被一堆仇人围了起来。领头那个抓鸭子似的把慕容胜雪往河里按,五指将小孩的脖颈掐出紫色,再细的喉咙都喘不出气。搞了半天人没溺/死,地上垒了一层肉。再想把慕容胜雪的颈骨掐断,又哪里来得及。慕容宁处理完尸/体,才把侄子从地上捡起来,咯咯地肢/解那只断手。五爪削断,手掌掰开,擦干净溅出的肉沫,再给慕容胜雪哺药通喉管。

船划出半里地,慕容胜雪想喝水。守剑奴伺候得细致,沏完茶还要等水凉。船厢里放罩纱,床枕下铺丝垫。慕容胜雪光喝茶,喝到一半,眼皮都不抬:”我还以为十三叔不顾叔侄情义,对我见死不救。”原来是兴师问罪。

慕容宁就笑他:”难道宁叔不够疼你?宁叔还教过你,天剑慕容府的人,最看重自家的人。”

慕容府的人,也总要回到慕容府里来。出去几个,就回来几个。活着的睡厢房,死了的坐祠堂。守剑奴送慕容胜雪回房,金砖玉砌,人间繁华。祠堂底下还躺着三具空棺,一口属大哥,一口归他,还有一口就等着慕容胜雪。处处公平,都是命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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